李暄

电影《狃花女》是潇湘电影制片厂的新作，拍摄完成于2016年，将于今年6月通过大银幕与观众见面。

一部6年前完成的电影，为什么直到今年才上映呢?日前在拍摄地沅陵借母溪举行的一场电影研讨会，或许给出了答案。

6年来，《狃花女》先后在央视电影频道和手机端的视频平台播放过全片或片段，点击量超过200万。

200万观影人次，如果按10元一张的票价，票房已有2000万，对于这部小成本电影来说，应该是大赚了。

是的，这是我们一般评判电影的维度：或谈艺术高下，或论市场成败。而这次评论《狃花女》，却是先从山路进入，在水边品评。

汽车从长沙开到沅陵县城，需要4小时，再开进电影拍摄地借母溪，还需要2小时。一路山水葱茏，沈从文说的那句“沅陵是一个美得令人心疼的地方”，大约是含了藏在深山，不舍得轻易示人的爱惜之情。

进山的公路，是在电影拍完之后修的。电影中芦家兄弟住的破旧木屋边，增加了藤蔓支起的桥。研讨会在露天召开，舞台于蓝天碧树鸟鸣溪奔间坦陈，在周末和节日的晚上，这里是要由当地农民来演情景剧《狃子花开》的，而那台据说每每让人落泪的泥腿子话剧，也是在电影故事的基础上创作的。

自然，要评论电影《狃花女》，还是要从故事题材本身开始。

这是一个独特且几乎是唯一的题材，借母溪村穷，没有女子愿意嫁过来，村中男子为传宗接代，只好到邻村“狃”一个生过孩子的年轻媳妇——即“狃花女”——过来，一年为期，生娃之后，拿钱走人，两不相欠。从题材看，典妻也好，借腹生子也罢，或许并不新鲜，岂止不新鲜，甚至是非常古老，但能把这个题材拍出来，拿到龙标，却需要相当的勇气，也需要相当的技巧。这个技巧在电影的情节设置中，此处不剧透。

第二，题材的卡位也体现了智慧的，影片讲的是“最后一个狃花女”的故事，“最后一个”，有过去完成式的历史感，有解救或者瓦解的张力和悬念。原本奇观性的内容，冠以“最后一个”，更增加了吸引力。

第三，电影可看，在悬念之外，还有人物自身的弧光，片中每个人物都随着情节推进而有所成长，这无疑令观众有更深刻的满足感。

第四，演员的表演也很准确，每个人物的准确用不同的方式呈现，有老演员洗去表演痕迹的放空演出，有新面孔带着生涩的谨慎交付，都统一在低调和极简的风格下，与故事发生的年代、环境和人物的身份，显得十分和谐。

作为一部注定会引起争议的电影，《狃花女》的女性意识，是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层面。故事只表现了一个女人不到一年的生活，却讲完了这个女人漫长的一生，甚至是过去千百年来无数女人漫长的一生。

电影中，狃子叔说婉儿，“你为了给家里的男人治病，来做狃花女，是个有情义的女子”，卖身的绝境，被打上献身的光辉，而婉儿便在这绝境里，却也能展现里她绝妙的生存智慧，生活已经如此逼仄，她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符合自己意愿的生存空间，这个点我们平时很少能够看到。

当然作为一个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的女人，即使受过一点点革命思想的启蒙，电影对婉儿的表现还是很节制和朴素的，她只知道女人的天职就是生个大胖小子，她的女性意识朴素到，发现自己即使生了大胖小子，还是无法脱离苦海，甚至命运更加悲惨。作为最后一个狃花女，她的结局只能止步于此。

与100年前沅陵的深山形成映照的，是21世纪美国爱达荷州的大山，有一个17岁的女孩刚刚逃离。她17年来被父亲管束，不许上学，不许就医，当她奇迹般考入剑桥大学的时候，才发现世界竟然如此不同。2018年，女孩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书：《你当像鸟飞过你的山》，2019年，她因为这本书而被《时代周刊》评为“年度影响力人物”。

婉儿毕竟没有能像鸟飞过她的山，但是在电影《狃花女》专家研讨会上的小杨，却超越了自己。她是情景剧《狃子花开》的主演，从来没有受过任何表演训练的她，凭自己做母亲的直觉，本色出演了要忍受骨肉分离之苦的碗儿。除了获得一致好评，现实地来讲，脱胎于电影故事的实景演出也为她和乡亲们带来了一份稳定的收入。

电影完成已经6年，迟迟没有进入院线去呈现票房价值的《狃花女》，却被观众把影评写在了依旧美得令人心疼的山水之间。舞台旁边屋舍俨然，看上去日子过得挺殷实，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乡干部那一句“现在我们这里的伢子个个都讨得到漂亮堂客，再也不用去狃女人了!”成为当日亮点。

责编：刘瀚潞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