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①丨中共第一个工人党员李中:他的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时代报告》   2022-03-23 15:53:51

文丨袁杰伟

1920年初夏的上海,这天闷热潮湿。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22岁青年怀着满脸的兴奋和些许激动,在卢湾区(现黄浦区)霞飞路(现淮海中路)急匆匆地步行着。

在原卢湾区霞飞路与环龙路(现南昌路)之间,有一片旧式石库门里弄建筑,被称作渔阳里。渔阳里有一条南北贯通的弄堂,一头连着原霞飞路,一头连着环龙路,靠近霞飞路的一段街坊被称为新渔阳里,靠近环龙路的一段街坊被称为老渔阳里。

老渔阳里始建于1912年,内有砖木结构2层石库门楼房8幢,其中的2号楼坐北朝南,为二层砖木结构的旧式石库门住宅,原为辛亥革命时期安徽都督柏文蔚的私宅,人称“柏公馆”。

一会儿,他来到了老渔阳里2号(今南昌路100弄2号)的弄堂前停下了脚步,看着门楣,看看吊着兽形铁环的黑漆大门,他的双眼发着亮光,犹豫地举起了右手,扣动了铁环。

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开处,是一个留着中分发型、双目炯炯有神、同样身着长衫的中年人。

青年人激动地说:“您就是陈独秀先生吧?我叫李声澥,字印霞,湖南人,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

陈独秀看了李声澥一眼,说了声:“进屋说吧!”

进门一看,门口“新青年编辑部”的木制招牌让他暗暗激动,终于,来了“圣地”,见到了“圣人”。

“小伙子,到上海多久了?”

落座后,陈独秀问道。从李声澥一身轻装,陈独秀就判断出他在上海有“据点”,且时间不短。

毕竟,这里每天都有慕名前来的拜访者,其中不乏从外省而来,托箱带箧、汗流满脸的年轻人。

李声澥暗暗一惊,佩服陈独秀的阅人无数,观察仔细,判断精准。

李声澥原打算把自己曲折的人生经历和对人生社会的思考向陈独秀和盘托出,以便请其指点未来之路。但一眼瞥见黑板上写着“交谈不过十五分钟”的提示语,便决定长话短说。

“陈先生,我来上海快2年了,在帮着老师的一个朋友做点古董买卖。”

“老师?你读过几年书?”

陈独秀打量了一下这个小伙子,看他一身长衫,知识分子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

“先生,我是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毕业的。”

“湖南一师?这么说,您认识毛泽东了?”

李声澥兴奋了起来,说:“陈先生,您也认识毛泽东?他就是我一师的同学!我们还曾是同事呢!”

“他前几天刚来过,现在应该还住在上海。”

“啊!真是太高兴了!就是他把您办的《新青年》介绍给我的!”

听到“新青年”三个字,又听说是毛泽东的同学,陈独秀热情了起来。

“你们都看《新青年》,我很高兴啊!只是你刚才说跟毛泽东同事,这怎么回事?难道他也跟你一起在做古董生意?他上次来没有说啊,只是说给赴法勤工俭学的同学发路费,顺便来拜访我。”

话题一多,李声澥心情放松了,话也多了起来:

“陈先生,说起来,我跟毛泽东同事的时间还不短呢!”

陈独秀把沏好的一杯茶放到了李声澥面前,面带笑容说:“哦,不妨说说看!”

“好啊!只是先生有15分钟的限制,恐怕要超时哦!”

陈独秀笑笑说:“今天对你例外!”

第一次见面便享受破例待遇,李声澥有点受宠若惊。他知道,这只是因为他提起了老同学毛泽东,看来,毛泽东在陈独秀心中的分量不轻啊。

李声澥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我是湖南湘乡人,1913年考入湖南第一师范。入学后,在毛泽东、蔡和森等人的影响下,我开始积极追求进步思想,参加社会活动。1915年,在毛泽东的组织下,学校原先的自治会改为学友会。我连续3年在学友会中担任文学部图书组组长一职,积极为同学们筹募图书,营造了良好的读书氛围。这些书刊中,就有您创办的《新青年》杂志,最受大家欢迎。1915年春期末,为反对由校长张干提议、省议会作出的要学生缴10元杂费的新规定,一师学生掀起驱逐张干的浪潮。毛泽东在学校后山的君子亭写传单,广为散发,历数校长张干办学无方、贻误青年,我也积极参与。在学友会举办的各项活动中,特别值得提及的是1917年由毛泽东主持的工人夜校。这是毛泽东接触城市工人的开始,开办夜校的经验也被毛泽东运用到之后的工人运动当中去。1917年冬到1918年夏期间,我担任工人夜班乙班的管理人员。大家见了我,都亲切地称我李先生!我亲眼目睹了他们身处社会最底层的辛酸苦楚……”

听完李声澥的讲述,陈独秀面露微笑,连说了两声“好!好!”

陈独秀接着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记得毛泽东跟我说过他有一个同学,在乡间是第一个剪辫子的人,那个人说的就是你吧?”

“呵呵!是的,是的!我老家湘乡石牛,我在石牛读私塾时,第一个带头剪掉了辫子!”

两人高兴地笑了起来,就像是好友重逢。

陈独秀顿了一下:“你老家叫石牛?这地名好啊!湖南人有一种拓荒的老黄牛精神,你的老家叫石牛!那就更加不得了!”

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声中,一个北大文科学长、新文化运动领袖,一个湖南一师毕业的小商人,仿佛一下子成了亲密无间的战友和同志。

陈独秀兴致一来,站起来说:“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李声澥,先生。”

李声澥不知不觉把“陈”字省略了,仿佛他们是长久的师生。

“这个名字不好!”

陈独秀颇有点武断地说。

李声澥一脸的错愕。他猛然想到,陈独秀是倡导白话文的,“澥”是生僻字,他可能不主张用生僻字取名。

陈独秀接着说:“李声澥,你的声音由稠变稀,由大变小,意志越来越松懈!这不好啊!”

陈独秀像在开玩笑,又不像在开玩笑,像是说文解字,又不像是说文解字。李声澥想笑,却又不敢笑。他望着陈独秀,只见他双目炯炯,目光朝向远方。

稍顷,陈独秀接着说:

“民主与科学应该越来越成为时代最强音,革命的氛围应该越来越浓厚,新青年应该越来越进步!中国革命才有希望!”

陈独秀像是在对李声澥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李声澥望着他,感到一种无言的敬畏和鼓舞,他像是看到一位尊敬的长者,又仿佛是在望着一尊名人雕塑。

李声澥好像说不出话来,欲说还休,默默地望着陈独秀。

陈独秀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李声澥笑了一下:

“这样吧,我给你取一个名字:李中,中国的中,中代表中国,你要胸怀全局,胸怀中国,为中国革命的事业进行奋斗,有清醒的阶级觉悟。”

李声澥站了起来,向陈独秀敬了一个举手礼:“感谢先生赐名,我以后就改名叫李中。”

陈独秀微微一笑,继续说:

“你的工作呢?为什么要做一个古董商人?”

“先生,我从一师毕业后,家里人觉得湖南太乱,希望我到外地工作。正好我一个老师在上海有个做古董生意的朋友,就推荐我来帮忙!我这就来了,一干就快2年了!”

陈独秀瞥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革命者不能独善其身,湖南乱,全国都乱,不把军阀打倒,不建设一个新中国,永远都会乱!”

李声澥说:“先生所言极是!其实我也是追求进步、求索救国之路的青年,苦于看不到希望,才暂时借商人身份以安身。我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不是长久的根本办法。我这次辗转来找先生,就是想向先生讨教救国救民之良策。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请先生指点迷津,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好啊!湖南人的那股牛劲又来了!”

“我建议你去当一个产业工人!由知识分子转化为产业工人,这本身就是一次蜕变!就是一次全身心的凤凰涅槃!我正在筹建党组织,这个党是以工人阶级为先锋队的,因为工人阶级是中国最先进的组织。你去当产业工人,不但可以完成自身角色的转化,还可以利用工人这个身份,广泛发动工人、组织工人,在工人中宣传马克思主义!”

李声澥感到心中的迷雾渐渐化开,有一种拨云见日之感。他感到自己的额头都渐渐发起亮来。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李声澥觉得自己的心豁然敞亮了。

(待续)

(注:本文原载于2021年第10期《时代报告》杂志)

责编:朱晓华

来源:《时代报告》

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