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家杂志 2018-06-20 10:54:05
从日本到中东,我与父母的一万公里美食之旅
常有带父母去海外旅行的朋友抱怨:花大价钱请他们去米其林餐厅却吃得不开心,准备了小众冷门的路线,对方却不满意没去最热门的地方拍照留念;你想泡咖啡馆、他们却想去土产店买买买,直到回程的飞机落地,才大松一口气,双方都身心俱疲,还不如你坐你的环岛游轮,我搭我的廉价航空。
毕竟是两代人,小小的妥协和摩擦无可避免,就算同朋友出行,24小时一起吃喝住行,总有互相迁就的地方。关键在于,就算由你设计路线、预订酒店买机票,尽心尽力做好导游,也千万不能有那种“全是自己的付出”的错觉,其实父母反过来也会输出有意思的东西。
比如,土耳其人每天都捧着一杯红茶在路边怎么永远喝不完也聊不尽?日本主厨到底要鞠躬目送到什么时候?清真寺每天高音喇叭定时开始吼,到底在吼什么啊?为什么好好的空调房不坐,大家都在露天吃饭喝酒?每天被“十万个为什么”包围的同时,他们也提供了看待世界的新视角,那些我不曾发现的有趣线索,谁说带父母旅行,就不能玩得尽兴痛快?就是在这样的互相映照之下,我和父母走过了1万多公里的美食之旅。
像朋友一样出门疯玩
老爸常说,“我们不会英语,顶多在国内自助游,海外估计够呛,不然只能跟旅行团了。”作为一个旅行团的坚决反对者,觉得还是自己带他们玩会更有意思。
幸运的是,我的父母是非常完美的旅伴,他们习惯跟着我随遇而安地旅行,无论是跟当地人挤公车、用活灵活现的肢体语言问路、去当地夜市吃大排档、还是在青旅的厨房里做饭……游刃有余甚至乐在其中。相似的旅行观是先决条件,首先,不盲目搜集景点打卡、以吃喝体验为主;然后,行程宽松,不紧巴巴去每个地方插小旗;再来,愿意接受新鲜事物,他俩不要求高级酒店,而且很快爱上了Airbnb,也乐意在青旅里和年轻背包客聊天互动。
最重要的是体谅和宽容,旅行中难免有找错交通、酒店不理想之类的失误,能够乐观地自我安慰才是最好的人生态度。有一次在济州岛,我随手订了一间新开张的酒店,才发现离市区有1个多小时车程。坐就坐呗,爸妈也不抱怨,拖着行李箱跳上巴士,价值观相同的好处就来了,三个人脑子里转着一样的念头,“晚饭吃什么?”这是我们一家旅行的常态,一切行动以“吃”为最高指示,商量着一会吃烤黑猪还是海鲜锅,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当然,如此合拍的旅行观念也不是生来就具备的,刚开始时,带他们在清迈古城的咖啡馆里避暑,泡了一下午,老妈就有意见了,“千里迢迢飞过来就坐在店里喝咖啡吗?”在东京旅行一周,我安排了紧凑的觅食行程,每天睡到11点醒来直奔餐厅,老爸也抗议了,“花这么多钱过来,睡觉难道不能在家里睡,非要跑到东京睡吗?”转身一个人跑去看晴空塔了。
但慢慢地,他们也找到了自己的旅行节奏。旅行团的行程密密麻麻,但是几乎不用自己操心交通住宿,只需上车睡觉下车拍照;自助游却要自己搭地铁、找房子、卡着时间赶餐厅,如果还要早起晚归,岂不是比上班还辛苦,出门旅行放松的意义何在呢?还不如舒舒服服在榻榻米上睡个午觉,看天色晚了再跑出去吃烤鸡肉串喝啤酒,换一个地方生活,才是真的旅行嘛。
全家一起吃路边摊
对爱吃的一家人来说,“吃”是一趟旅行最大的亮点,我们仨都是榴莲深度中毒者,于是今年6月,特意挑在榴莲季飞去马来西亚槟城,租了一栋南洋风满满的小楼,开始日日去榴莲摊报到的生活,还没离开就策划起下一年的榴莲之行了。
东南亚小摊汇集了最本土的美食文化,一条扁担、一顶雨篷、几副碗筷、一只大炉子,就可以变幻出无数种神奇小吃,炒粿条、猪血鱼丸河粉、云吞面、椰浆饭……槟城的早晨已经非常炎热,可我们还是受不了粿条汤香味的诱惑,睡眼惺忪就推开门去吃早餐了。
在讲究养生的上一辈眼中,路边摊基本可以和苍蝇馆子画上等号,卫生条件堪忧、食物质量不过关、环境差,但这些评判却不适用于东南亚的路边摊,新加坡甚至有开在小贩中心的海南鸡饭拿到了米其林一星。渐渐地,父母也感受到了南洋“美食来自民间”的铁律,在曼谷的时候,我们的行程简化成“睡到自然醒—做泰式马杀鸡—去唐人街吃到天昏地暗—打包夜宵回住处”。
马来西亚又不同了,小贩们虽然都是打包高手,但汤汤水水带回来空调房里,粉和面坨了,汤头凉了,还没办法根据自己的喜好加减鱼露青椒等配料。老爸一向怕热,但为了那一点细微的口感差异,常常烈日下步行1公里多去吃,一天冲三个澡也甘愿。
要真的遇到苍蝇馆子呢,就得发挥自嘲精神了,有一次在康定藏区的大山里,目之所及只有一间马路边的小饭馆,老板从天花板上拔下一只陈年腊火腿,在窗口迎风做小炒腊肉,每开过一辆车,扬起的灰就哗哗往碗里掉,爸妈倒是淡定得很,还戏称“就当是往锅里撒胡椒粉了”。结果这顿饭,因为实在太饿,我们把四个菜和两碗饭一扫而光。
体验米其林餐厅,才不虚此行
凡是在1990年代有过跟团游经验的人,大概都会对无趣又难吃的团队餐深有体会,寡淡无味的八菜一汤,米饭硬得硌牙,服务员的脸像欠他钱一样臭,每天奔波逛景点已经很累了,一天下来还没有一顿好吃的饭,怎么能甘心?
五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坐飞机出远门是父亲单位的集体旅游活动,毫无疑问跟着旅游团。一日三餐不可控,我们就在晚饭后溜出去自行觅食,一头扎进最热闹的夜市,尽挑当地人多的小馆子走。如果说路边小吃是一个地方庶民美食的集大成地,那么高级餐厅,却是一座城市饮食发达程度的直观表现。
现在,我成了一名美食相关的文字工作者,对食物渐渐有了自己的标准和眼光,吃也成了生活的重心,而旅行,更加是探索新口味、搜集素材、扩宽味蕾的好机会。几次带父母的日本之行,我都把主题放在了“吃米其林餐厅”上面,而且用心安排了不同的料理类型、适当的间隔时间,尽量能在几天内品尝到种类最多的美食,也不给身体造成太大负担。
对父母来说,在日本高级餐厅吃饭,存在很大文化差异需要适应,气氛紧张、没有选择的套餐制、常常要面对主厨吃饭而不是家人,更何况还有生鱼片生牛肉等从未接触过的烹饪方式,就算心态再包容,口味这个东西真不是一蹴而就的。
米其林餐厅的消费不便宜,平均下来每顿都在人均1000元以上,几天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吃得满足还罢了,万一碰上吃不习惯的,不能退也没办法剩掉,只好硬着头皮吃。在东京的寿喜烧名店就有过一次惨痛的经历,我提前预订了级别最高也最贵的霜降雪花牛肉,谁知道,这块肉的脂肪比例高到无法接受的程度,三个人只好笑而不语,看着女招待在认真煮肉,默默感叹花了钱买罪受。好在父母从来不会因一次餐厅不合口味而责怪我,倒是反过来安慰我,“当作是工作需要的一种尝试就好了。”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怀念某家天妇罗店美味的炸虾、奈良三星餐厅的草莓果冻、镰仓的炸猪排饭、东京的法国料理和西班牙料理、京都怀石料亭回味悠长的日式高汤。父亲曾认真地对我说,如果不是女儿会日语、懂得挑餐厅、还一边讲解,估计我们一辈子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就算吃了也不明白是什么。唯一的抱怨就是腆着大肚子坐榻榻米太遭罪,偷偷问: “下次能不能挑一个不用坐在地上吃饭的餐厅,吃完实在站不起来。”
买菜下厨,彻底摆脱异乡人身份
带父母去日本、泰国这类饮食发达的地方旅行,外食根本不是问题,也几乎不存在口味差异。然而那次为时两周的土耳其之行,却是深深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胃袋的乡愁”,每天挖空心思都是想着如何满足口腹之欲。
人啊,就是由他吃的食物所铸成的,就我来说,若在以面包大饼为主食的地方待上超过一个月,对米面的思念就会呈几何级增长,尤其贪一碗清汤。面包三明治吃得再多,仍旧没有落胃的饱腹感。常在世界各地跑的自己尚且如此,更别说有着50多年中国胃的父母。
土耳其烤肉带来的新鲜感很快褪去,发展到后来,看到串在一根长铁棍上的肉坨和干巴巴的大饼,就没了胃口。怎么办?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伊斯坦布尔的一周,每天下午,我们就去加塔拉大桥下的海鲜市场大采购,跟油嘴滑舌的土耳其人讨价还价不是一件易事。不得不佩服母亲大人积累了30年的主妇经验,即使在语言不通的环境下,依旧可以察言观色,用肢体语言跟老板交流,“这个虾太贵了,这么小,不行不行,再送我们一只章鱼。”
回到Airbnb住处,立刻开火做海鲜粥,放入一包国内带来的榨菜,撒上一点茶叶末子作为香葱,色香味俱全了,瞬间拯救了那快倾泻而出的乡愁。
自然,下厨不全是因为吃不惯当地菜,而是想要享用好食材的真味。夏天去四川康定的藏区时,刚好菌子成熟的季节,市场上卖得不贵,餐厅里却噱头满满,老妈索性一大早杀到菜市场,拎回一只10斤重的土鸡,一大袋松茸、牛肝菌,跑回青旅厨房煮了一大锅鸡汤。松茸的那种美味,自那之后再也没有重现过,直到现在,父母都常会津津乐道起那一顿丰盛的午餐。除了新鲜的食材之外,我想,大概还有一点儿漂泊感的助攻,依靠下厨这件事,我们不再是会被游客餐厅坑的外乡人,而是装得像熟门熟路的当地人。
几年下来,我们一起去了五个国家、十几个城市,我发现,经常带他们去不同文化圈看看,路遇来自外面世界的善意,心态会开放许多,对我出去浪也可以更放心。变化是很明显的,曾经我一个人去非洲的时候,老妈还苦口婆心地百般阻挠,而现在听我说要去印度,第一反应却是“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啊?”
责编:金原
来源:旅行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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