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泥 人 刘

  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2-04-10 21:23:04


美文|泥 人 刘

文/骆志平

铜官人靠玩泥巴,养家糊口,随便掐掐手指,已逾1000年。唐代的长沙彩,诗文相映,好看又有趣,漂洋过诲,名气很大。现在,不知是陶泥、还是窑岭人性格粗放的原因,玩出的东西不够精细,加之窑火断断续续,若是别开釉下多彩瓷源头故里这张名片,谈论当下铜官窑产品的艺术价值,真还不知从何下笔。

“泥人刘”是陶艺传家的老字号,在铜官家喻户晓。近些年,借力铜官窑蹿起的又一轮窑火,“泥人刘“在外界渐渐有了一点名气,但“泥人刘”开山鼻祖刘子振老先生已作古30年,其颇具民俗风骨的泥塑造像功夫,虽为后人所称颂,但真正捻得起他那身本事的后人并不多。

铜官老街老厂聚集的艺术家不少,有的外来艺术家,心思和手艺并未完全放在制陶上,他们看中的是这里的土壤和文化,捏出的是心境和内心感受。这种跨门类艺术的融入,对铜官注入了意象和活力,撩动了江岸的风景,拉开了长沙彩走向未来的视野。

而本土陶艺家,在配套支撑不足的窑岭上,各展拳脚。大多在玩玩釉色、柴烧,捏几个小生肖、夸张人物。或是结合茶艺、餐饮做些小创新,这些玩法大多含有复古的印痕,与长沙彩性情吻合。但很难持续精进,上升到艺术的更高层面,形成有份量的时代作品。

人流多时,在旅游市场凑个脸面,扮成伴手礼,混个生计还可以。一旦走上擂台,非要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很多时候,拿出的东西只能以厚道朴实来遮挡颜面。

“泥人刘”祖上刘子振是绝对的民间高手,老人家活了86岁,在那年代已算高寿。但留存的作品也不多,刘子振的师傅胡树生,江湖上号称“窑状元”,功夫自是不浅。1921年,胡树生去世,刘子振老先生接手小作坊,江湖上才慢慢有了“泥人刘“绰号。

与老人家同年代的胡桂仁也是一位陶艺大师,因沾亲带故的原因,十三年前,我在其家杂屋看到了几尊留存下来的罗汉泥塑作品,可惜因风吹雨湿,近半已损坏,但神形犹在,我如获至宝,精心呵护后,现有五尊被我陈列在家中。

二老作品有共同之处,皆无世俗鼓荡之气,人物造像入魂摄魄,只是刘子振老先生名声更大,人物泥塑更具骨感,刀痕如毫,有一种惜泥如金的韵致,夸张的人物形象,取舍自然,禅韵轻场,吐露出一股无拘无束的率性和天真。胡桂仁老先生泥塑偏重于生活情趣,人物造像在人神之间巧妙游离,自成玩味。

另外还有苏干军,刘桃生,周和生,李凤仙,曾运生等五位大师傅,在铜官陶艺界名望不小。可惜这些前辈没有留存传世作品,无从笔墨点睛。但他们的名字已经刻入了铜官窑内心深处。

凭手上功夫,称得上现代陶艺家的,雍起林先生算是一个,和刘子振老先生不一样,起林先生曾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专修,半科班出身,其手上造型功夫非常扎实。我父亲76年去世时,就是起林先生作的画像,其略带线描味道的人物画,清逸隽永,简洁不抑个性,颇具大家风范。

可惜后来偏重于走市场,创作的路子越走越窄。如果能顺着早期的冲动,从生活的源头,捕捉艺术的灵感,想捏啥就捏啥,凭他扎实的功底和天赋才情,足可以在陶瓷世界里捏出一个活蹦乱跳的人生,艺术上结出的果子也一定会更有品劲。老人家已于去年七月去世。这是铜官陶艺界的损失,让铜官本土陶艺人,在秉承传统这一块留出了一个空白。其在世时,我没来及写一下这位家乡的“了不起”。今天,借笔点彩,略表尊重和怀念。

起林先生之后,已年过七旬的谢福强先生捏大坯的功夫当属一绝,其手捏的华表、狮子、麒麟、花瓶等,体量超大,但在烧制中不开裂、不走形,这是大伙公认的好本事。据说,在当今陶艺界,很难找出第二人。若真如此,理当作为“非遗”中的大事,加急扶携,以续传承。

“泥人刘”能成为一个品牌延续下来,得益于后继有人,刘子振儿子刘四则一辈子跟随父亲,在父亲的光环下,末能以手艺留名,也没有留下任何作品,但延续了泥人刘香火,保留了泥人刘名号。

到了刘坤庭这一辈,算是越过父辈接过爷爷手中衣钵。庭厚道朴拙,勤于用功,从爷爷那里获得了不少的真手艺。可能受时代冲击的影响,艺术上始终摆脱不了追赶热闹的影子,其手下的作品,和家族基因里,注重民俗情趣表达的刀法有所偏离。这种变化,看似让庭艺术的路子更宽了,从“泥人刘”艺术的独门功夫来看,又可能是一种艺术本源的丢失。

我不反对时尚艺术,但艺术家的创新,一定要厚植土壤,不能远离生活,让人感觉无所适从。齐白石是大家,其作品艺术界认可,老百姓看得懂,还能用土话方言,说出喜欢的理由,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刘子振先生的泥塑艺术来源于生活,传统题材的人物造型,让其满脑子装着民俗的图腾,从他手上捏出的生命,和白石老人手下的艺术造型一样,天生就具慧根,不需要旁人解读,一眼就能让人啧啧称奇。

庭年近甲子,想必已悟过几回人生,从他和我见面,每次说起他的爷爷,我能感受到刘子振老先生在他心中的份量。现在,庭头上的光环已然不少,艺术上正值壮年,如果能真正静下心来,案几上放回几本民俗的书本,吸纳一些民间雕花、石镂、木刻留下的刀痕,对其更好传承爷爷留下的手艺,一定大有裨益。

当然,若是喜欢世俗的热闹,寻几个铜板愉悦人生,以他现在手上的功夫,推出的影响,自然可以坐享其成。但作为“泥人刘”掌门人,于情于理都容不得他如此自在。

其实,庭对此应该心知肚明,但世俗的加持接踵而来,让其难于在平静中,回归艺术的源头故地。他的儿子刘嘉豪禀赋不错,出道不久,也已崭露头角,但名誉来之太快,又非全凭功力,很容易让人迷失自我,若能依祖上刀法寻根学艺,多给自己一点成长的呛劲,若干年后,人生的回味一定会更有嚼劲。

外界对“泥人刘”的宣传,大多是广告语似的推介,这是走街串巷的搞法,不应该成为一个有抱负艺术家的人生执念。因为这个时代正在快速回归本源,所有名头上的艺术终将是昙花一现。

以“泥人刘”为题,写上述文字,蕴含着我对刘子振老先生艺术成就的敬仰,也充满了对“泥人刘”后代的期待。期盼早日看到“泥人刘”捏出更多稳坐江湖的好作品。


责编:封豪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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