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麻布山寻萤

易石秋

无处不在的滚滚热浪和不断向纵深拓展的桑拿天气，极大地桎梏着我迈向自然的脚步，我已经习惯于蜗居在那钢筋混凝土堆砌起来的斗室之中享受空调的抚慰，都快忘记夏夜的模样了，那一闪一闪地点亮夏夜的萤火更是成为了遥远的记忆。

尽管来自山野，十分乐意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也接到过一些外出悠游避暑的邀请，但我不太习惯于把大部分时间消耗在路上，特别是无法忍受去景区路上随时随地的拥堵与景区里无休无止的排队，倒挺中意那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快捷聚会。既然随着互联网的普及，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村落，而拍客的遍布，又几乎时时刻刻把世界放在了同一个平面，我更乐意于这种近距离里享受“坐地日行八万里”的乐趣。刚好近日受东南沿海强台风的影响，暑气稍稍有些缓解，又恰逢老同学杨博导从省城归来省亲，一个在麻布山庄搞旅游开发的朋友约请一同去麻布山庄吃晚饭，然后夜游麻布山。麻布山距市中心不过15公里，往返市区才一个小时车程，既是城郊高地，又是省级森林公园，特别符合我理想中的出游模式，再加上前边几大硬件齐集，真算得上“四美具，二难并”了。不仅另外几位热心旅游的老同学游兴大盛，我也跃跃欲试，因为除了上面的各大优势，我突然记忆起多少年前的夏夜在乡间的山野田园之中追逐萤火虫的往事来了。借此同学朋友聚会之机，重温山水田园之中充满童趣的旧梦，也算得上是三全其美的雅事。

在我幼时的记忆里，夏夜是属于萤火的，无论那轮孤高的明月如何清辉照野，无论那漫天的繁星多么的神秘浩瀚，都比不上那一闪一闪地飞行着的萤火那样地充满人间烟火的温馨。那时的夏夜，在乡间小路上四处追逐萤火虫玩，是我们最大的生活乐趣之一，“平火嘚（那时我们乡下对萤火虫的俗称），夜夜来，来搞么，来点火……”是我们耳熟能详最爱诵唱的儿歌，比赛着抓来萤火虫放到晶莹透亮的瓶子里，让它们在暗处闪闪发光，是我们最乐此不疲的游戏。就是从那里我们知道了萤火虫的末端有着神秘的发光器，知道了“囊萤映雪”，知道了“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知道了“残萤栖玉露，早雁拂金河”……萤火虫不仅成为了我们娱乐的对象，更是我们生物学与文学的启蒙导师。我甚至怀疑，我们那一代的山里娃，就是在那年复一年对萤火虫的无休止追逐之中，不断走向成熟的。

或许是心有灵犀，我们都想早点抵达，暑期下班时间较迟，于是想抄近路。虽然大家都知道就近有一条便道，却只知道大体方向，并不熟悉具体路线。好在如今的卫星导航技术十分了得，只要点下一个定位，一路都有十分准确的提示，真是比肚子里的蛔虫还要清楚不过。不想那进山的近路此时正在扩容整修，尚来不及及时报告更新，导航自是无法觉察。都快近山底了，山庄也已经在望，却可望而不可即，值守人员告诉我们，必须回转到岳荣西线，返归正途。开车的周同学出身行伍，自称在边防部队时常去前沿阵地侦察，方向感与判断力都极强，自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可以就近绕小道抵达。我们见天色渐渐有些灰暗，失去导航的依托之后，对此处的乡间小路一无所知，担心再次“误入藕花深处”，白白耽搁了时间，苦劝还是绕回正途妥当。但周同学乃湖南精神的“集大成者”，真正的“耐得烦，霸得蛮”，并且方向盘掌控在他手中，不服不行，于是只能“既坐之，则安之”了。

车子一路在村前屋后穿行，遍经梨园、茶园、荷塘，瓜果累累，茶香脉脉，菡萏丛丛，景色倒是十分清幽。一转眼便别有洞天，几乎移步换景，使人眼花缭乱，此时你不得不佩服古人曲径通幽造词之高妙命意之精微。入眼小桥流水，入耳鸟语童音，扑鼻花香果味，堪称世外桃源。而小楼幢幢，笙歌处处，笑语喧哗，又自是远非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可比。真有点令人望景息心，顿生归与之志，难怪如今户口回迁乡下比进城还要金贵，看来新农村建设还真的卓有成效。本想下车细品一番，无奈山庄朋友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堪比十二道金牌的召唤还要劲急，而渐趋朦胧的山色也再不允许我们迟疑，只好调转车头，“赶云追月”去了。

晚餐过后，已近9点，因为麻布山并没有开发夜游项目，也没有夜游的配套设施，山庄通往山上为数不多的几盏路灯已经熄灭。疏星半月之下是麻布山朦胧的剪影，在浮荡着的山岚暮霭笼罩之下，更显得宁静与神秘。这正与我们幼时在山野田园之中追逐萤火虫玩的情景高度吻合，更激发起我们乘兴登临的热望，于是就着星月的淡淡清辉沿着刚刚竣工不久的盘山公路一路向上攀援。

麻布山总面积548公顷，但并不十分高峻，海拔高度才352.8米，攀援起来并不困难。不过经过近10多年的园林化建设与维护，山上生态环境日益改善，植被资源日趋丰富，植被覆盖率很高，按照我们长期的乡居生活经验，这样的季节，夜晚应该常有虫蛇出没，所以带上了几根树枝防身。一路上树枝掇地的声音倒是不绝于耳，虫蛇却杳无行迹，而习惯于栖息在遮蔽密度高、草木植被茂盛、相对湿度高的地方的萤火虫更是一只也没有看到，更不用说用萤火为我们导航了,不禁让我们在安然之中又生出丝丝失落来。赶紧在手机上百度了一下萤火虫消失的原因，原来是由于湿地与裸露水源的消失、光污染、水污染以及杀虫剂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如今随着城镇化与工业化步伐的加快，传统的生态正受到严重的挑战，萤火虫的生存空间也日益窘迫，如果得不到及时有效的综合治理，看来那夏夜随处可见触手可及的萤火，真的只能从记忆中去搜寻了。

上得山顶，但觉清风扑面而来，顿觉神清气爽涤荡身心，不仅将燠热驱之于外，心中微微的失落与郁闷也被吹向一边。举目一望，不仅偌大的岳阳市区尽收眼底，相邻的岳阳县城也隐隐可见。但见火树银花，耀如星海，荧光万点，星罗棋布，可比往日星星点点的萤火辉煌壮丽得多了。

不禁又回望来时的道路，想那翠绿丛中，稻花香里，一定会有一大批的萤火在孕育与蛰伏，即将在哪一个夜晚飞向夜空，与那这漫天的星火组成天人合一的壮丽奇景。

责编：徐典波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