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 3 日，祁东县启航学校，王育霖正指挥合唱团的孩子排练。图 / 记者陈正

" 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船儿呀随着微风荡漾，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 大山深处，湖南省祁东县启航学校，合唱团里 43 个孩子的声音组成了合唱一首歌曲的高、中、低声部。

他们当中大部分是留守儿童，占到了合唱团的 90%。排练时，这些孩子们的眼睛闪闪发光，在黝黑的脸庞上，仿佛星辰。农忙时，黄花菜尚未开花的花骨朵儿像一簇簇星子，堆在孩子的箩筐里，而他们的歌声，随微风一同跨过山坡，飘荡在田野。

" 看看现在的孩子，他们一个个多好啊。但你真的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有多难。" 王育霖说。他是湖南科技大学的音乐教授，也是这个特殊 " 放牛班 " 的音乐辅导老师。

7 月，衡阳祁东的大山里，黄花菜进入丰收季。它们漫山遍野，长在山坡，长在田地，也长在沟渠，和天上的云朵连成一片。

" 黄花（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 黄花菜不起眼，却是当地的 " 致富花 "。

黄花菜一开，留守儿童张焱林就知道：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节来了。她帮爷爷奶奶摘菜花，要赶在日落前，把尚未开花的花骨朵儿采进箩筐。

摘累了，她便大声唱起歌儿来：" 幸福是什么模样，是还能看到微笑的脸庞；幸福是什么模样，是像鸟一样自由地飞翔；幸福是什么模样，是校园花香伴书声琅琅 ……"

这首歌，是张焱林在学校的合唱团学到的。她想念合唱团，想早点回到学校去。

学校将近 1400 名学生是留守儿童

大山深处，湖南省祁东县启航学校。

" 风儿呀吹动我的船帆，船儿呀随着微风荡漾，送我到日夜思念的地方。" 学校合唱团的孩子们在排练，清脆的童声回荡在夏日长空。包括这首印尼民谣《星星索》在内，合唱团要排练 12 首歌曲，为今年 10 月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做准备。

43 个孩子，来自启航学校的不同班级，他们的声音组成了合唱一支歌曲的高、中、低声部。他们当中大部分是留守儿童，占到了合唱团的 90%。这一组成比例，也是学校 1500 多名学生中留守儿童的占比。也就是说，这所学校有将近 1400 名学生是留守儿童。

歌声似乎在孩子们身上施展了魔法。课间操还缩着脖子、面露羞赧的小男孩，站在舞台上时腰杆笔直、神采飞扬。他旁边的小女孩，随着音乐节拍轻轻摇晃着脑袋，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歌声是翅膀——婉转悠扬、扶摇直上，谁也猜不到他们的心飞到哪里去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孩子们的眼睛闪闪发光。在黝黑的脸庞上，仿佛星辰，点亮了整间排练室。

" 很好，比上一次好！来，我们鼓掌给自己祝贺一下。" 成年人洪亮的声音，仿佛一只大手，把飞翔的孩子拉回了排练室。他是湖南科技大学艺术学院的音乐教授王育霖，也是合唱团的团长和音乐辅导老师。

他已经和孩子们相处了三年，但每一次排练，他都有新的感动。

" 看看现在的孩子，他们一个个多好啊。但你真的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有多难。" 他说。

孩子们从唱歌不开口到盼着排练

2017 年春天，王育霖受启航学校创办人、博士同门师弟陈亮伟的邀请，来学校办一个留守儿童合唱团。

陈亮伟跟他说：" 我们学校留守儿童很多，现在学校的硬件慢慢跟上了，孩子们的物质生活也改善了，但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陈亮伟也曾是留守儿童。他读小学三年级时，父母南下广州打工，他和爷爷一起生活。这几乎成为他整个人生的成长底色。" 后来我上学，考上博士，参加工作，每次回老家，看到老家的留守儿童和父母难分难舍，有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我心里特别难受。我好像看到了童年时候的自己。"

回老家建一所留守儿童学校，成为陈亮伟的梦想。学校建起来了，1500 多名学生当中，将近 90% 是留守儿童。但是，陈亮伟 " 想要的更多 "。

他列出孩子们的 " 心愿清单 "，让葫芦丝、手风琴、尤克里里等乐器进入孩子们的课堂。" 音乐能连接世界、打开心灵，音乐对人精神的滋养和熏陶是无穷的。留守儿童缺少父母的陪伴和关爱，或许音乐能填补一些遗憾。"

然而，兴致勃勃从湘潭赶来祁东的王育霖却碰了钉子。

" 没有一个孩子开口，唱歌不开口，问他们话也不开口。" 他说，有的孩子甚至看到他就躲起来。为拉近与孩子之间的距离，王育霖专门走访了省内多位心理学及童声合唱专家，请他们支招。" 每次来我不直接排练，先和孩子们做几个小游戏，或带点他们爱吃的零食，让大家先认可我、信任我。通过一段时间相处，用音乐的力量去感染他们。"

他的方法很快起了作用。留守的孩子们是如此需要爱，以至于，他人的一点点付出，能得到出人意料的回报与回应。孩子们很快接纳并喜欢上了王育霖，每每看到他，孩子们直接扑上去，有的挂脖子上，有的趴腰上，这让王育霖 " 有些招架不住 "。

" 有一次，有个小男孩把大家拉开，说，王老师腰不好，大家不要让他太累了。那一刻，我很感动。" 王育霖说。

感动，拉近了王育霖和孩子们的距离。孩子们开始盼着排练，也乐于在排练中展示自己。

" 唱歌的时候，我能看到星星 "

改变，一点一点发生。

合唱团成员嘉嘉的父母在广东务工，加入合唱团后，她从胆小孤僻的女孩变成了班里文艺骨干。她说：" 虽然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但只要一唱歌，我就感到很快乐 !"

11 岁的张焱林性格沉默。在她一岁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了她，父亲也远去云南打工，她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过去，她很少开口说话，老师尝试开导她，她却掉起了眼泪。而现在，她成了班里的活跃分子，与老师同学打成一片。

10 岁的肖瑶瑶过去是让老师头疼的 " 捣蛋分子 "，但加入合唱团后，她变得十分懂事，学习成绩也从班里倒数变成了名列前茅。去年夏天，她妈妈从浙江回来，夜晚带她走在乡间小路上，妈妈跟她说，" 瑶瑶你看，天上有很多星星，以后你想妈妈了，就抬头看星星 "。这句话，瑶瑶一直记在心里。她说，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夜晚抬头看星星，" 唱歌的时候，不管天空有没有星星，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星星，就感觉妈妈陪伴着我 "。

10 岁的唐可滢最亲近的人是爷爷，前不久，爷爷去世了。她说：" 每次我一唱歌，我就看到爷爷在我对面，他听到了我对他的思念。"

类似的故事和声音在合唱团不胜枚举。音乐的力量，甚至超出了陈亮伟和王育霖的预期和想象。

但是，合唱团并不是万能药。尽管许多孩子在这里得到向上向好的改变，但依然有一部分家长 " 不放心 "。他们没有见过这个合唱团，只是觉得：对于学生来说，学习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排练会分散孩子的注意力，耽误学习。

前后有六七位孩子退出合唱团，这给了陈亮伟一种提示。

越来越多的孩子申请加入合唱团

最初，合唱团挑选成员的前提是：声音过得去，性格内向或调皮捣蛋分子，留守儿童和贫困户小孩优先。这是真正的 " 放牛班 "，老师们希望音乐能让性格有缺陷的孩子得到治愈，让他们积极健康成长。

正如家长们所担心的：合唱团会不会影响孩子学习呢？毕竟，合唱团里的大多数孩子，将来还是需要依靠读书改变命运，而不是通过唱歌改变命运。

今年期中考试，贺娟娟通过数据比对分析了合唱团里孩子的成绩变化。她发现，大多数合唱团的孩子学习成绩进步了，但有两个孩子成绩明显退步了。

" 我们了解这两个孩子成绩退步的原因，合唱团的排练其实并不会占用很多学习时间，因为在课后和假期，我们都会补上相关的课程。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过度关注会让他们产生骄傲心理，从而放松了学习。" 她说。

有些孩子认为，合唱团可以让他们实现梦想，他们可以不用好好读书，而通过唱歌就能成为明星、演员、歌唱家，以及像陈老师（陈亮伟）、王老师一样有作为的人。

" 我们当然说，不可以。" 贺娟娟说，" 唯一能改变孩子命运的，依然还是读书。只是，合唱团的目的，是让你们成为更好的孩子，将来成为对社会更有用的人才。"

到现在，合唱团的标准又增加了一条：如果表现不好，或者成绩退步太多，就要考虑退出合唱团。

为了留在心爱的合唱团，过去调皮捣蛋、经常不完成作业的李依伦，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开开心心唱歌，认认真真写作业，今年期中考试数学考了一百分，他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育霖。

合唱团的孩子似乎成为一种榜样，他们积极正面的激励作用，让那些尚在迷茫观望的同龄人看到了自己的可能性。越来越多的孩子申请加入合唱团，有些已经读初中、离开合唱团的学生，希望在初中年级也开设一个合唱团。

" 特别高兴、欣慰。因为合唱团的意义，已经超越了治愈的作用。" 陈亮伟说，" 它让我们的孩子，看到了一种标杆，得到了一种精神永久的力量。这种力量，会伴随他们的一生。"

潇湘晨报记者王欢衡阳报道

责编：万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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