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晨报 2017-01-15 11:08:52

1月9日,由硅化物构成的“天书”笔痕厚度多在1到2厘米之间,形似花体英文。组图/本报记者马金辉

地质专家童潜明正在勘测岩面。

平江县浯口镇阳合村,硅化物构成的白色印迹出现在一块板岩上,与人类的书写体例相仿。因似曾相识,但不解其义,当地人将其称为“阳合天书”。

距离打石洞冲口不远处的炭窑。

在打石洞,有多处出露地表的板岩平行密集累积。这一构造的地学名称是劈理或节理。
和潘刚强的约定大约是在2个月前。
从黄龙山下山后,岳阳市政协经济科技委员会主任潘刚强对湖湘地理说起了“阳合天书”--石头上,白色印迹清晰,像英文,像阿拉伯文……但不解其义,更不知其从何而来。“不像是人为雕刻的,如果是天然形成的,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自然力?”潘刚强问湖湘地理地质地理顾问童潜明教授。
不与四水通的汨罗江流域一直是个稍显特殊的地理单元,尤其在其上游区域。
“蓝墨水的上游”。
和大多数平江人一样,潘刚强用这句话来夸赞家乡不一样的人文积淀。而对“阳合天书”成因的探究,或许正是这位年届花甲的“江湖山人”对自己人生“上游”的溯源而行。
撰文/本报记者马金辉
“怪石头”出现于湖南最古老的地层
2017年1月9日,接受平江县风景园林管理办公室主任余湘群的建议,我们没有选择高速到达平江。而是沿一条被标注为"S207"的道路,从长沙城区经由长沙县的春华、金井等地进入平江县域。
“进入平江界往前2公里,左转进来9公里”。
按余湘群的指引,我们顺利到达“天书”所在的浯口镇阳合村冲口组。下车,潘刚强笑着迎上来和大家握手,童潜明教授有些诧异。
“不是过不来吗?”
为了兑现2个月前的约定,潘刚强当天一早乘坐岳阳发往平江的第一趟班车从岳阳市区赶到阳合村。站在冲口一户胡姓人家的房屋前,潘刚强引导着大家沿机耕道进入一条在当地百姓的口中被称作“打石洞”的山冲。
在幕阜山西南沿的低山区域,打石洞现今只是一条寻常的山冲。
1980年代以前,这里是附近村民建房所需石材的主要产地。这是一种被称作“板岩”的浅变质岩。变质岩层在地质图中以粉红色标注,这是一种经常与女性气质相联系的色彩。在稍显生硬的地质图中,它属亮色。不仅仅是浯口镇,这片亮色覆盖了平江县城以西约30公里的区域,直到临近的汨罗市。
现实中的沟谷有着不一样的色彩。
机耕道尽头,一条田埂宽的山径在不见高大乔木的冲谷间迂回。视线向冲谷纵深处延伸,低矮的灌丛遮挡不住沿山谷而下的溪流,更无法遮蔽出露在地表,呈片状分布的板岩的层层累积(地学名称,劈理或节理)。
和往常一样,童教授走走停停,看山势、察岩面……眼前形成于11-17亿年前的变质岩层,在老人口中属中元古界冷家溪群。“冷家溪群”,八十年前以湖南地名命名的地层,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指代的是湖南最古老的地层(本世纪初在浏阳文家市涧溪冲,在原冷家溪群中发现更古老的地层,称“涧溪冲群”,距今约26亿年)。
这是一段有关地久天长的故事。
“这是多好的自然课啊”。从冲口到“天书”所在的沟涧,潘刚强一直紧随童教授。尽管已不是第一次到达这条山谷,但有地质专家相伴,潘的问题接二连三。
“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天书”谜团不仅长时间困扰着潘刚强,也困扰着“平江通”彭以达。
1983年,在一次县域林业普查中,时任平江县林业局副局长的彭以达听一位普查员说起了一块“怪石头”。“门板大的石头上有英文字母”。尽管心存疑虑,但普查员赌咒发誓,说得十分真切,直到15年后,退休后的彭以达心里依然没有放下这块“怪石头”。
有着“睡百家床,吃千家饭,走万里路”不老志趣的老人,当年在没有更多线索的情况下来到阳合村,多番打听后才最终确定“怪石头”的具体位置。也是在老人的细心擦拭下,“阳合天书”才显露真容。
《世间奇观--阳合“天书”》。记录这次艰难寻找的文字被彭以达老人收录进了他的平江文史专著《古罗杂俎》。
这是潘刚强了解“阳合天书”的起点。
是生物遗体演化,还是柔流构造写成了“天书”
从冲口溯溪而上约1公里,流水与斜向累积的板岩层叠初次相交。
群石累积的下方,一块长约2米,厚度近1米的长条形板岩石块离群孤立。以溪流为区隔,孤立板岩以平整面朝向板岩集群,这也是“天书”面对的方向。
以溪流中的石块垫脚,与孤立板岩的平整面相对,这才发现这是一封十分规整的“书写”。由白色硅化物留存的“笔迹”上下共有近10行,因就“纸张”的篇幅,“书写”似有抬头、有结尾,而且留白适当……像一张残缺的信纸。
“石头信”虽字迹逸动,却透着一股老到的劲头。在翠绿菖蒲的映托下,让人不禁有躬身触摸冲动。尽管不解其义,但带有龟裂纹的硅化物凸起又好像似曾相识……
大自然遗留的“谜信”,在寻常山野间,隐约有了震慑人心的力量。
力量因何而来?
一年多以前曾赴阳合考察的湖南省地质环境监测总站高级工程师彭世良认为,“天书”实则来源于海洋藻类。
在距今约十亿年前的中、新元古代,湖南地处边缘海槽盆地。当时,气候温暖,海水中生长着各种藻类。这些藻类属于硅质生物,它们通过自身的生命活动,将海水中分散状态的硅质吸附并组成自身的生命肌体。当它们死亡后,其遗体沉向海底。未被海水溶解的硅质生物残体,则被泥沙掩埋,并与泥砂一同固结成岩。
由硅质生物残体演化而来的“天书”后在地质作用下,上覆岩层逐渐剥落,而出露成我们现今能看到的“天书”。
“这完全是个偶然”。彭世良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
在到达现场前,童潜明曾对彭世良的说法表示过怀疑。当天,在结束有比例尺的拍摄后,童潜明依然坚持他的判断。“那时海洋中是有藻类,但硅藻只是其中一种,不大可能有这么大的硅质残体足于演变成现今的‘天书’”。
“这其实是一种柔流构造”。
童教授认为,按侧分泌理论(早起成矿学说之一),“天书”的形成有可能是岩层中的硅质物分泌出后,在地壳运动中形成石英脉体。之后在漫长的高温、高压环境下发生挤压、柔流、断裂等作用,从而产生我们现在看到的柔流构造。按其形态,柔流构造也被称为香肠构造,或布丁构造等。
“柔流构造在变质岩中很常见,但阳合‘天书’这样的目前还没有报道过,应是很珍贵的地质遗迹”。
尽管对天书的成因持不同观点,但两位专家都强调,这是一种省内,甚至国内都罕见的地质现象,应该得到妥善的保护。
“在不远处的洞庭湖周边,就曾出现过珍贵地质遗迹遭破坏的现象。这些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一旦破坏就难于恢复了。”童教授说。
汨罗江流域的“天书”对应着传说中幕阜山“禹篆”
潘刚强第一次走进打石洞是在2015年3月。
那一次,潘刚强作为向导,带领省外来的记者报道阳合“天书”。将近两年时间过去了,潘刚强一直记得当时一位记者对“天书”字体的评价,“像斯宾塞体英文”。这是一种被广泛用于装饰的商务字体,比如可口可乐。在我国,斯宾塞体英文也被称为“花体英文”。
潘刚强感叹,“自然留下的洋文天书,竟然与时代潮流如此吻合”。
在“一江两诗魂”的汨罗江流域,潘刚强将阳合“天书”与传说中的幕阜山“禹篆”相提并论。
幕阜山,古称天岳山。自尧舜命名的幕阜山,传说中是雷神居住之所、伏羲诞生之地。《清同治平江县志》载,“平江之天岳,即《禹贡》东陵。其中有皇坛,乃伏羲之陵。”
岳阳,也因此而名。
天岳山“禹篆”之说,最早见晋朝葛洪《幕阜山记》:“山有石壁刻铭其上,言禹治水登此山。”北宋范致虚《岳阳风土记》:“幕阜洞天有石壁刻铭其上,言禹治水登此。”清乾隆平江名士彭其位《天岳山论》:“且石壁有‘神禹治水至此’,古篆文六字。”
“不论是自然遗迹,还是古代人文遗迹,对我而言都有着同等重要的价值”。潘刚强说。
在三联村(阳合村现属三联村)党支部副书记童亚文的记忆中,阳合“天书”早在1949年以前就已名声在外。“听老人讲,过去就有文化人坐着轿子来打石洞看‘天书’”。
因为时有外来人员走进打石洞,阳合村村委会在“天书”近旁立了一块告示牌:
禁止破坏天书禁止乱扔乱丢保护生态环境文明旅游观光
即使在农村,柴火已不再是百姓们的主要燃料来源。但在打石洞,依然有坡地上的植被被砍伐一空。返回途中,当我们再次经过一处冒烟的炭窑时,余湘群和身旁镇干部讨论起了生态保护与百姓生计的辩证关系。
以余湘群的观点,不管是生长在沟底湿地中的灯芯草、“天书”附近一棵已落叶的拐枣树,还是冲口村民屋后的山椒叶,都可以成为当地村民发展替代生计的可能。
“保护生态重要,但解决老百姓的生计问题更重要”。
说这话时,余湘群的音量不高,但在冬日里的打石洞,即使相隔四五米听得也足够真切。这种真切也是相隔数天后,回忆起阳合“天书”苍老、古朴的自然印迹给人的第一印象。
责编:荆彩
来源:潇湘晨报
我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