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丽 实习记者 邓丽楠 通讯员 覃霞

早上7:50 ，提前到门诊办公室查看患者挂号情况，目光在复诊患者病历的“PET-CT 代谢活性” 数据上停留数秒，指尖轻叩桌面，似在与潜在的病情对话；

9:10 ，为晚期肺癌患者制定姑息治疗方案时，特意在方案末尾标注“每两周评估癌痛控制效果”；

9:45，安抚因检查结果而焦虑的年轻患者家属；

……

6月24日上午10点，中南大学湘雅三医院肿瘤科普通门诊574号诊室门口，一位黑瘦黑瘦的大叔攥着检查单的手指微微发抖，眼里满是焦虑与担忧。门内，刘学文教授结束上一位患者的问诊，抬手扶了扶眼镜，按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喊道：“下一位！”——这是他今天接诊的第17位患者。

场景1：与肿瘤共舞的生命叙事

“师老，您目前治疗效果比较理想，肿瘤和转移灶都有缩小，心态又非常积极，不仅是患者，连我们都要向您学习！”刘学文一看到师大爷，声音都跟着激昂起来。

师大爷于2023年11月体检发现右肺上叶有结节，当时没有任何不适，到2024年10月，开始感觉胸痛，到医院就诊。后经穿刺活检和分子检测等检查，被确诊为IVA期。IVA期是什么意思呢？意味着肿瘤癌细胞在胸腔内扩散，师大爷的肺癌已转移到对侧肺内。

“家里需要我，我每天要做很多事，接送孙子，买菜做饭，家里一切事物都需要我来操持！”79岁的师大爷声音洪亮，口若悬河，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肺癌4期患者。对于记者问到害怕吗？听到了一个坚定的回答：“不怕，怕什么？那些抗美援越，守卫祖国边疆因公牺牲的年轻人都不怕，我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赚了！再说了，怕有用吗？癌症不会因为你怕就消失。”

“您可以回去啦，继续按照现有的方案规范治疗并定期复查。”

好，下一位！刘学文的助理转身开门叫唤下一位患者。

“我就可以走啦？师大爷不相信，嘴里念叨着感谢，但脚步根本就没挪出门诊室门，他说还想跟刘教授唠唠嗑。

场景2：沉默间隙的生命称量

“你爸爸已是肺腺癌IVB期，不遵循医嘱，放化疗都不做，药也不服用，那我是没有一点办法的啊。”“他身上很痛，但拒绝当地对症治疗，我没有办法，只能来请您给他开点止痛药缓解。”来自邵东的40岁羊女士在抽泣哽咽。在断断续续的泣声中，得知她78岁的父亲内心应该是放弃治疗了，女儿还是想再挣扎努力一番，但家里经济条件又不允许，还有个患有老年痴呆的母亲，家里已经一团糟了。

刘学文眉头紧锁，安抚了羊女士一番后，经确认，给其开了口服止痛药备用，并建议建议予以依沃西单抗治疗或PD-1单抗单药治疗。

“如果他继续抗拒治疗，还能活多久？”

“也许半年，也许……”望着羊女士那张哭红的双眼，刘学文沉默些许，说出了这样一个数字。

羊女士一边要承受着在外人看来不孝的说辞，一边要承受家里因为两个病人带来的沉痛打击和经济压力。她怎么做才算是一个好女儿呢？

场景3：动态CT 上的生命教育

“你才不到60岁，身体状况比老年人要好得多，治疗效果当然也会比其他人有优势，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医生。”56岁的陈某脸色阴沉，一直不说话，都是陪诊的女儿在沟通。刘学文将住院单开了，然后将刘某女儿留在了诊室。

“你爸这个情况大概率就是肺癌了，他状态不好，担心他承受不住，我没有直接说。我们会给他制定一个治疗方案，按照他的情况治疗愈后应该会比较好。你将他在外地做的检查尽快传过来，现在是互通的，不用再费钱重新做了！”

“谢谢刘教授，您想得真周到！”

“我爸这个肺癌发展到哪一步了？他心态不好，我该怎么办？”

“这个肺癌几期的话需要住院后再做综合分析，从片子上看，暂时还未见转移。来，我给你看一下这个动态CT图！”刘学文先仔细对照动态CT图耐心解释给陈某女儿听。看到她似懂非懂，于是拿起笔就用简笔画的形式给她讲解起来，中间用了风扇打比方。讲完机制原理，又讲了一下基本治疗方案和治疗费用，一一列举，充分给予了患者家属知情权与选择权。

“我懂了，您是最会做科普的医生，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至于调整心态问题，刘学文马上就说到了前面就诊的患者，“刚刚那个大爷，他的病情可比你爸严重多了，看他是多么积极乐观。作为家人，你们需要做的就是给他打气。”接着，刘学文给她看了好几个比陈某病情严重的病友恢复情况，并不忘提醒陈某女儿自己也要注意体检，因为家族基因的稳定性决定了致癌的风险，虽然不是个遗传病，但提前防范不是坏事。

陈某女儿走出了诊室。

此时是11点了，已连续看诊3个小时的刘学文嗓音有些沙哑，但给患者解释和科普解说时，快速画图的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出奇清澈。

诊室里，出一个进一个。一直到中午12:36分，刘学文送完了上午的最后一个患者——34号。他不自觉地升了一个懒腰，转身在洗手池洗了一把脸，这才想起，到中饭时间了。

连续4个小时46分钟，没有上过一次厕所，没有起身走动一步，没有停歇1分钟。门外，新的患者仍在排队等候，而这些承载着希望与忐忑的生命故事，明天还将继续在这间门诊室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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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

生命对话中的医学温度与哲学思辨

记者 张丽

跟诊的3个小时里，见证了刘学文看诊了17个患者，大部分人都是满脸愁容进来，出去的时候，脸色会有明显改善，也许一是增强了信心，看到了希望，二是生的欲望又被燃了起来。

看到两个同样是接近80岁的老年患者，一个积极治疗，心态巨好；一个抗拒治疗，等待生命结束的到来。这使得我脱口而出：“如果我到80岁那天，得了肺癌晚期，肯定就不治了。”话没落音，就被刘学文的批评声给镇了下来。“那你这观念不对，癌症其实就是一种慢性疾病。你明明有100岁的寿命，为什么80岁就放弃了呢？人前半生都在奋斗拼搏，真正开始放松可能得到退休以后，这个阶段你得学会享受生活。”

对于每天要接触那么多负能量的肿瘤患者，自己是怎么调整心态和情绪的。刘学文笑笑：“不全是负性情绪，当我将一个患者治好了，那种成就感与喜悦感，无法比拟。而且师大爷那样的患者多了，我从他们身上也能吸取不少能量与人生哲学。”

“工作高效严谨，私下好玩有趣。”这是刘学文同事对他的评价。对肿瘤治疗的国际前沿知识的运用和成熟的标准治疗方案都能轻松拿捏的他在旁人眼里可是妥妥的“全能王”。一周三次门诊、每周一次MDT会诊、负责肿瘤中心包括三个病室的日常管理、科普IP号的打造……高负荷的工作量，却在不算健壮的刘学文脸上看不出疲态。

“对生命尊重你就能赢得生命！肿瘤治疗不只是对抗疾病，更是陪伴患者走完艰难的旅程。”这是采访刘学文最记忆深刻的一句话。我想，比起最后到底能不能战胜疾病，让患者眼前能得到最大获益，给予患者信心，建立良好医患信任或许更重要。

责编：张丽

一审：袁小玉

二审：张丽

三审：谢峰

来源：大众卫生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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