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2024-09-06 18:19:10
文丨宋德发
当我们谈论“大师”对大学的重要性时,关注的是学问。可大学除了博大精深的“学问”,还需要某种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精神”。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没能体现在考核表上的“精神”,更能决定一所大学的品格与命运。陈平原先生的这番话启迪我们,大学需要有形的数字,也需要无形的故事,孕育在大学故事中的大学精神,不再是抽象的,而是形象的;不再是玄妙的,而是可感的。
懂教育、有情怀、有胆识的大学管理者,不应该只看到“数字”对于大学排名的意义,也应该看到“故事”对于大学品格塑造的价值。因此,我喜欢读大学故事,更喜欢读以湘大以主角的大学故事。当肖志伟、杨澜等主编的 《湘潭大学“扎根精神”思与行》 (湘潭大学出版社2024年版) 摆在案头之时,我将手头的工作放在一边,触摸它,打开它,阅读它,有所触动,有所感悟,有所联想。
一
自从有了大学,便有了大学故事。这些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流传过程中,被赋予了很多感情色彩和弦外之音,进而成为大学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有口头传播的大学故事。根据我们的经验,做学生的,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晚上熄灯以后,躺在床上,回味、议论某位老师课堂之上或课堂之外的趣闻轶事。大学四年,就算没有专门的校史教育,单是这些口耳相传的故事,也能让学生对母校有所了解,有所感触,有所认同。口头传播的大学故事,延续着大学的传统和大学的精神,但是,它们是隐秘的,稍纵即逝的,既无法收集,也无法广为传播。
还有文字传播的大学故事。它们借助“文字”的力量,超越时间和空间,在此过程中,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影响着一群群人、一代代人。通过文字的传播,故事获得了永恒的价值;通过文字传播的大学故事,获得了永恒的魅力。
记载大学故事的有日记,如许渊冲的《西南联大日记》和季羡林的《清华园日记》;有回忆录,如何兆武的《上学记》和何炳棣的《读史阅世六十年》;有档案,如龙美光主编的《民国书刊上的西南联大记忆》(9册);有校史——不少大学,保持着一种习惯或传统:每隔十年,编撰一部校史。
但更常见,更具可读性,读者也是最多的,却是散文。因为散文的文学性更强,故事性更强,文笔也更潇洒和优美。其实还有小说,如鹿桥的《未央歌》、冯钟璞的《野葫芦引》、岳南的《南渡北归》,比散文更具可读性,但以真实的大学及其故事为主角的小说,实在是屈指可数。
在我办公室的书橱里,一半放着讲述“西南联大故事”的大学散文,另一半放着讲述“老北大故事”的大学散文。虽然我跟这两所学校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它们的故事,依然让我心驰神往、心醉神迷。
我发现,西南联大和老北大有故事是一方面,西南联大人和老北大人真会讲故事是另一方面。西南联大的盛名,一半源于西南联大故事的广为传播;老北大的荣耀,一半源于老北大故事的家喻户晓。
可以说,大学的美好,是“做”出来的,也是“说”出来的。
西南联大人真爱西南联大,老北大人真爱老北大。他们“爱”的方式,便是不厌其烦地讲述着母校的故事。不管你喜欢听还是不喜欢听,他们自顾自地讲着他们母校的故事。时间一久,他们不仅打动了自己,也打动了我们。
渐渐地,西南联大故事不只是属于“过去”,而是属于“永恒”;老北大的故事不只是属于老北大,而是属于全中国、全世界。
二
当然还有清华故事、复旦故事、南开故事、武大故事 …… 这些大学故事,无法像西南联大故事那样,获得超越“时间”的意义;也无法像老北大故事那样,获得超越“空间”的魅力。
何况我是湘大人。作为湘大人,我更关心、更关注的是我们湘大自己的故事。
文字传播的湘大故事,我读过最经典的,莫过于黄建新主编的《湘潭大学校史》 (湘潭大学出版社2008年) ,以及刘建平主编的《湘潭大学校史》 (湘潭大学出版社2018年) ,它们考证严密,资料详实,叙事严谨,两册在手,湘大的前世今生便历历在目。
校史之外的湘大故事,散落在人间的居多,结集公开出版的不多见。我曾读过王继平主编的《回望湘大》 (湘潭大学出版社2008年) 和《回望湘大(2)》 (湘潭大学出版社2014年) ,里面收录的湘大故事,有情节,有细节,我颇感欣慰。再读到何云波著的《南山南 北山北》 (湘潭大学出版社2021年) ,那种文学家的笔法,让我甚为感动。何云波是湘大的毕业生,现任的湘大教授。他一个人,用一本书,讲述着湘大故事。这样的才华,这样的情怀,这样的“壮举”,足以写进校史,写进中国大学史。
湘大有故事,湘大人也真爱湘大,但可能是因为内敛、可能是因为低调、可能是因为不习惯,我们目前还不能像西南联大人和老北大人那样,借助文字的力量,一遍遍地讲述着湘大故事。但是,和同类大学相比,与同层次大学相比,湘大人讲述湘大故事的意识和能力已经是独一档的存在,毕竟湘大的文科是有实力和底蕴的,湘大的毕业生和湘大的教师中,擅长写作的文人才子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他们讲述的湘大故事,大大提升了湘大的知名度和美誉度,大大提升了湘大在民间排行榜的位置,大大提升了湘大在老百姓心中的位置。
正因为如此,当肖志伟、杨澜等人,开始有计划、有组织地收集和整理湘大故事时,就成了一种观念变革,一种管理创新——西南联大故事和老北大故事,至少有一半也是有计划、有组织编写和出版的。此前,我已读过他们主编的《青春筑梦人——湘潭大学“身边的好老师”征文作品选》 (湘潭大学出版社2021年) 和《扎根湘大这些年》 (湘潭大学出版社2023年) 。如今,我又读到了他们主编的《湘潭大学“扎根精神”思与行》 。 与“湘潭大学校史”相比,这三部书中的湘大故事显然更丰富、更饱满、更生动、更让人热泪盈眶和激情澎湃,毕竟“湘潭大学校史”以“事”为中心,而这三部散文集是以“人 ” 为中心。
是的,大学故事,归根结底是“人”的故事。有人认为,还有“景观”的故事,如花草的故事、树木的故事、楼房的故事、校门的故事。但单纯的景观并不会成为故事。景观之所成为故事,是因为景观背后有人的故事。文学与新闻学院华进老师说“湘大最美的风景是人”。推而广之,大学最美的风景是人。
大学里的“人”,主要有三派:一派是校长;一派是教师;一派是学生。学生是流动的,校长是变化的,只有教师是“永久牌”,相对稳定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学故事,主要就是大学教师的故事。校长有故事,学生也有故事,但大学故事的作者主要是毕业的学生,他们距离校长太远,很难写校长的故事,又距离同学太近,不想写同学的故事。于是,教师就成了大学故事当仁不让的主角。
当然,并不是每一位大学老师的故事都可以被记录、被传播、被评说。如果说在被“记录”的大学故事中,普通老师还能占有一席之地,那么在被“传播”和“评说”的大学故事中,主人公多半是那些著名教授——不仅是教授,而且还很著名。就算是普通老师,如果没有足够的才情或者个性,也很难成为大学故事的主人公。
但这三本散文集,不仅讲述著名教授的故事,而且讲述普通教师的故事。这是一种格局,也是一种眼界。他们注意到了,正是在普通教师日常的衣食住行与日常交往中,蕴含着特定时代、特定校园氛围中的习俗、风尚,更能体现一所大学特定的校风、校格,或者说,大学的传统、风范,如盐溶于水一样,溶解在大多数教师的日常细节中了。再说,那些普通的教师,借助于大学故事的传播,说不定也可以在教育史上留下自己的印迹和美名呢。
三
大学故事中蕴含着大学精神。
想了解哈佛精神,不妨读吴咏慧的《哈佛琐记》,想了解耶鲁精神,不妨读刘文飞的《耶鲁笔记》;想了解剑桥精神,不妨读葛剑雄的《剑桥札记》;想了解北大精神,不妨读陈平原的《老北大的故事》;想了解清华精神,不妨读徐葆耕的《紫色清华》;想了解复旦精神,不妨读吴中杰的《复旦往事》……大学拥有一些共同的大学精神,也拥有一些或许只属于它们自身的、个性化的大学精神。
那要了解湘大精神,不妨读一读那些湘大故事。
无论是读“湘潭大学校史”,还是读这些书写湘大的散文集,都会感受到一些或许只属于湘大的、个性化的大学精神,这便是湘大精神。湘大精神,我不妨概括为:
一是伟人嘱托、红色基因和血脉赋予的家国情怀和担当意识;
二是白手起家、艰苦创业赋予的自强不息的勇气和能力;
三是种种磨难和逆境赋予的韧性、乐观和坦荡;
四是地理环境的边缘赋予的低调和谦逊;
五是湖湘文化传统赋予的淳朴和重义。
读《扎根湘大这些年》及其姊妹篇《湘潭大学“扎根精神”思与行》,我们又读出了湘大精神中的“扎根”精神。湘大人,就像洞庭湖的杨柳,倒插着也长。这或许是对“扎根”精神比较接地气、比较富有想象力的描绘。
在我的心目中,湘大和西南联大的确有诸多相通之处。如“物质”上的贫困压抑不住“精神”上的愉悦。再如多舛的命运以及由此造就的生命韧性——无论遭受过怎样的困苦和磨难,湘大不仅不会倒下,而且总能站起来;不仅总能站起来,而且站得比以前更加坚定,更加挺拔,更加刚毅,更加器宇轩昂。
湘大人就像《西游记》中的唐僧一样,心中装着坚定的目标,庄严的承诺,伟大的信仰。当然,这样的气质或精神,只可意会无法言传。但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是每一个湘大人自己可能体会不深,但非湘大人瞬间就可以感受到的一种与众不同,它存在于湘大人工作和生活的细节之中,存在于湘大人的言谈和举止之中,存在于每一个动人和迷人的湘大故事之中。
湘大故事,首先要由湘大人来书写和整理。阅读和传颂湘大故事,首先也是湘大人的使命。但我们期盼,也有信心畅想,未来有一天,湘大故事,不只是属于湘大的故事,而是像西南联大故事和老北大故事一样,属于中国,属于世界。
(作者系 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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