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评丨刘益兴:自由行走的灵魂——评残雪新书《水乡》

  湖南文联   2022-11-29 13:16:04

文丨刘益兴

故乡是残雪作品中极其有分量的一个意象,是一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也是她作品中占据绝对重要位置的背景设置。它是《水乡》的核心,也是书名的意义,这个洞庭湖畔的野鸭滩,是一个足够真实的地方,也是一个残雪心中完美的地方,最接近乌托邦的地方。这个地方存在的人可以有七情六欲,脏乱、丑陋与隔阂都不是重点,因为它既是真实的,又是超脱于真实之上的,它永远具有两面性,它不是常人眼中的天堂之地,却是残雪心中最值得热爱的地方。

人物是《水乡》的灵魂所在,但与其他所有作家的作品不同,人物本身在《水乡》中是可有可无的,书中会有大量的人物,但这些人物往往还没有下文,新的人物又出现了。这就好像是一个镜子迷宫,镜子中反映出无数的角色,每个角色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但他们都不是核心,站在中心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残雪本身。

她不会直接去写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而是通过无数的人物,通过各种地域性的人格的塑造去让读者想象她要表达的中心是什么。如果她是一个画家,她在整幅画的边缘疯狂地涂抹颜色,五花八门的颜色,而画面的中心是空白的,她不去画,她要留给读者去想象。《水乡》写了人的困惑,对于突如其来的变动的困惑,对于归来者的困惑,对于现实的死物或者活物的困惑,甚至是对于精神本身的困惑,残雪不会直白地写这个困惑的来源核心是什么,她要留给读者去想象、思考、升华,甚至可能她把这样的作品当作是对年青一代读者的考验,能读懂的人才能跟随她的思想,才能逐步理解她的思想。

反过来说,如果一个人未曾了解过残雪,对她一无所知,就去阅读残雪的作品,那得到的绝对是一场无比煎熬、疑惑并且让人深感不适的阅读体验。从水里拖出来的水晶柜、生活在湖边的海龟、让死人复活的目的、无处不在又无迹可寻的恐怖巨蟒、眼中有莹莹绿光的妇女、有活力跟生命的石头、大堤下面的房子、活在大湖里面的人、有电流的大鱼的骨骼、神秘莫测的有很多声音的湖里……类似这种杂乱无章的意象与象征,在残雪的作品中层出不穷,但其实每一个人物都只是残雪的一个分身,不先理解残雪,就绝对不可能理解作品本身。

如果把对故乡跟人物的解读当作是进入《水乡》的第一道门槛,那接下来挡住读者进一步深入的就是生与死这个命题。因为这个命题在《水乡》中无数次的出现,以各种方式出现,以奇奇怪怪的意象不停地去一层又一层的自我覆盖与升华。《水乡》中的死亡,绝对不是常识上的死亡,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升华,类似于劫后重生。所以书中停滞不前的人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而寻求死亡的人物才是即将进入新的精神上的乐土和天堂。这种诡谲、怪异且尖锐的理解方式,确实很难被读者在思想上所接受。

《水乡》或许不是一部具有乐观主义精神的作品,但它确实是一部现实主义至上的作品,它作品中的意象来源于现实,超脱于现实,甚至在作品中远远的高于现实,以至于普通读者很难探究到她所要表达的核心思想竟然是要向死而生,要奋力前行,热爱生活。

残雪的作品充斥着作者本人的生活与写作态度,要坚定的向前走,要有勇气去摒弃无意义的东西,要去超越已有的自我,才能成就出一个新的,一个可以达到最终极境的自我。无论其作品是否能被人看懂,这种态度确实值得人惊叹与推崇。也许只有在精神层次上有重量、有思考、有深度的读者才可能相对于其他人更接近于她的思想,进而才能读懂她。

她的作品从始至终就不是给普通读者看的,而是给能够接受她的写作方式的人,能够理解她的写作手法的人去看的,给她心中的具有高级探索精神的人看的。所以她写能散出火花的“冰”,她写能化作水流的“人”,她写能在血管里打鼓的“蚯蚓”……

残雪创作时自身一定是愉悦的,因为这种跳脱式的写法,无比自由的创作方式,似乎不用从读者的角度去思考创作,是非常过瘾而且痛快的,所有的框架都将消失,唯有文字承载着自由的灵魂向前奔跑,可以肆意想象,可以真正的随心所欲地去创造一个个文学意象。跟着笔走,摒弃脑海中一切的创作上的束缚,像一场随心所欲的表演。她觉得只要是能够“给读者一些奇妙的体验”,那语言就是自由的。

她的作品展示的只有精神的深度、广度和高度,其他的都是不重要的装饰品。因果、善恶、生死、真实与虚幻、过去与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杂糅在了一起。就像是一面色彩永远流转的墙壁,无数的线条组成无数的框格,每个框格里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每种颜色都代表着一个方面的内容,各种颜色的替换和流转,组成无数个光怪陆离、变幻莫测的世界。这是只有她能看到那个世界,她再用笔写下来那个世界,给读者看。到下一部作品,她再给这个世界重组以不同的颜色,但其实核心是始终不变的。

她甚至是怀着一种赤诚之心去创造世界的,她与她的作品有着足够的孤傲、自豪且坚定不移的自信。她始终认为自己的作品糅合了哲学的深思与脱胎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的灵魂层次的探索,是必定领先于当代文学水准的,而且她作为引导者,有着作为这种文学先驱者的责任和引领其继续前进的义务。在这个纷乱的文学时代,能始关注于灵魂本身的人才是时代的先知。她只关心灵魂,任何形式上的枷锁都是可以舍弃的,无论是言语的凌乱,还是叙事的诡异感,都不重要,只要保留内核是炽热的灵魂,所有外在的都只是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残雪的小说如果读进去了,就有一种莫名的诱惑感,一种新颖的、充满着诡谲、神秘又舒畅与安逸的沉醉感。直白的说,在无数看似杂乱无章的故事情节、线索之下,她展示给读者的是澄明如水的纯粹性。她的作品是一个“谜”,而读者就是在探索这个“谜”,获得解“谜”的快感,抑或是沉醉于“谜”,获得与“谜”融为一体的舒畅感。她与读者在《水乡》共赴一场“谜”一样的旅程。

责编:周听听

来源:湖南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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