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

由松太加执导、杜庆春监制、陈坤、王砚辉、刘敏涛主演的电影《旁观者》，讲述了陈家三兄妹因父亲病危，时隔多年后重聚，并在父亲离世后，不断发现和查明父亲生前不为人知秘密的故事。在查明真相的过程中，离家时间最长，与父亲隔阂最深的陈家辉最终解开了与父亲的心结。

本片并不墨守成规，与大部分讨论家庭关系的国产片不同，导演松太加极富巧思地将家庭关系与悬疑进行有机结合，男主角陈家辉探索父亲秘密的过程，似乎与侦探调查案件一般，悬疑色彩十足，这使得《旁观者》具有别出心裁的观影体验。笔者将在基于如此“再探索”的前提下，分析影片中的美学表达。

返乡叙事中的空间困境

电影从男主陈家辉返乡开始，开头便表明陈家辉是从北京这样的国际大都市，赶回父亲所居住的南方小城，角色生活空间的巨幅迁跃，使得陈家辉从电影开头便带有“异乡人”似的角色质感。而陈家辉与大哥陈家兴在父亲的病床前相见的第一场戏，电影就已经将这样的质感传递给了观众，与父亲共同生活在南方小城的大哥陈家兴面容粗犷、穿着过时、言语洪亮，与在北京生活的医生陈家辉身上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气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角色之间的戏剧张力在两人见面的第一场戏上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

陈家辉住在酒店的第一晚，电影细致地刻画了陈家辉坐在窗前无声吸烟的镜头，当早晨的玻璃清洁工在窗户外清洗玻璃时，“窗户”这一意象已经从电影空间中的实质存在，引申到了陈家辉窥探世界的眼睛。离开家乡16年的陈家辉，在看待父与子的关系上，应如同酒店的窗户一样需要被刷新了。

影片中有多处角色状态与空间形成的，类似于音乐中“和弦”的场景表达。陈家辉为了探索父亲受伤的原因，登上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山顶塔楼时，塔楼密闭，逼仄的环境，不仅表明父亲工作环境的封闭，也暗示着父亲情感表达的闭塞与失能。在大哥陈家兴重新装修父亲所居住的老房子时，这样的场景表达得到进一步跃进。父亲反抗子女所提供的城市住宅，而执意留守在破旧的山中老屋当中，城市与乡村之间的场域对立，给角色之间的深度提供了多重意蕴，不仅表明父亲的内心似乎一直守候着过去，同样表明了父亲与子女之间有着深远的代际冲突，而代际冲突的最高点便是父亲与小儿子陈家辉的冲突，这也暗藏着父亲与陈家辉之间最大的秘密，与陈家辉离家16年的原因。

影片中多次着墨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场所——山，是笔者认为这部影片最杰出的设计之一，从功能性角度来说，“山”在本片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首先“山”这一意象，推动了故事的情节发展，如父亲在山上跌落导致重伤最终离世，陈家辉登山寻找父亲跌落原因等，更重要是奠定了本片的整体基调，雾气氤氲的山不仅提供了悬疑气质的电影氛围，更重要是耦合了电影中父亲与陈家辉之间如山峦一般沉默厚重的情感表达。

旁观视角的互文

电影片名《旁观者》意味深远，导演松太加谈到片名时曾说“真正的旁观者，是那些不敢直面情感的人”，这道出了电影文本内部的旁观视角。而笔者认为“旁观”的动作主语是有多重性的，在电影文本中可以看到，陈家辉乘车上山时，车上的收音机开始播放卫星上天的新闻，在影片的后半部分陈父的葬礼上时，电影中又出现卫星已经降落在当地的讯息，这使得来参加陈父葬礼的乡亲们一哄而散，从葬礼离开转而去看卫星。陈家辉在下山途中，亲眼看到了载着卫星残骸的车辆驶离他眼前，那么对于卫星降落这一与电影主线情节毫不相关的事件，笔者认为恰恰证明了“旁观”的动作主语的多重性。对于村民来说，不管是陈父的葬礼，还是卫星的降落，村民都是以旁观者身份自居，没有丝毫的情感介入。而对于观众来说，卫星坠落这样的宏大叙事与陈家内部的亲子关系形成了巧妙对应，观众此时会因为某种程度上的出戏而产生“间离”效果，此技巧让笔者想起王家卫导演电影《花样年华》中，在电影结尾插入了一段与故事情节毫不相关的柬埔寨时政新闻。如此这般，观众便意识到自己同样恰恰处在“旁观”视角中，观众正旁观着电影中陈父与陈家辉的父子纠葛。片名《旁观者》产生了戏内旁观和戏外旁观的两重视角，笔者认为这成为了某种程度上打破第四面墙的互文。

情绪牢笼与身体场域

影片结尾不断深入后，观众知晓了父亲生前埋藏心底的秘密，陈家辉长达16年不归家，得知父亲病重却情绪冷淡的原因，此时统统真相大白。电影中陈家辉多次来到他幼年离家之前居住过的卧室，反复地身处当时的居住环境，回溯曾经的居住痕迹等等行为，在笔者看来那间卧室就是陈家辉情绪牢笼的实体化表达。而陈家辉的身体场域也颇具玩味，从开头陈家辉从北京赶来时身穿的精致服饰，再到上山寻找父亲受伤原因时穿着的与当地人风格类似的平常服装，从衣着上看，陈家辉已经开始慢慢与这座南方小城的气质相吻合，这也暗含着陈家辉正慢慢理解父亲，某种程度上“山”与父亲是一体化的。而陈家辉捏玻璃导致手出血的镜头，更加体现处身体场域的破坏，“流血”这一行为不仅表示着皮肤遭到破坏，更暗示陈家辉的情绪牢笼正遭到破坏，陈家辉正走出当年给自己设下的桎梏，并且伤口划破终究会愈合，这同样象征着陈家辉与父亲关系的破坏与重构。

松太加导演的《旁观者》，给中式父子关系的美学表达提供了一个弥足珍贵的新思路、新路线、新样本。当然《旁观者》克制而颇有风格化的美学表达与市场上常见的“爆米花电影”不同，会给广大观众们增添些许观影难度，但笔者相信基数庞大的中国电影观众们品得了这样一部意味深长的《旁观者》，广阔的中国电影市场容得下这样一部独具匠心的《旁观者》。

（作者系湖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戏剧与影视专业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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