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23 08:51:34
曾佰龙 曹辉
湘水之畔,星城的街巷纵横交错,编织着无数人间烟火。长街、短巷,市井社区里,有一些身影忙碌穿梭于晨曦日暮,如同一束恒定的光,融入琐碎,照亮日常。他们是一群默默无闻的基层社区工作人员,他们处理着生活的“针头线脑”,却事关着家家户户的幸福指数。
初次听闻刘朝辉,是在长沙市芙蓉区荷花园街道恒达社区嘈杂的服务大厅。冬日暖阳从窗口照入,几位老人围坐,你一言我一语,拉着家长里短。末了念叨:“还好有朝辉书记啊!”
朝辉书记是谁?他们说,她是“社区守护者”,这方小巷的“主心骨”。“朝辉书记在不在?”大厅里,又有人在问。一个居民们衔在口里的名字——朝辉书记,引得人不禁想去探寻,究竟是怎样的力量,让一个名字在这方天地里生根发芽。
刘朝辉走进长沙市政府机关第三幼儿园,给孩子们讲“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的故事。本版图片均由杜海罗 摄
朝辉书记在哪?我们见到她时,只见她中等个头,体形匀称,有张鹅蛋脸,脸上泛着健康的光泽。双眸明亮有神,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扬,满是亲和力,举手投足间尽显端庄与从容。在社区中,她那独特的气质如同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让人一眼便能注意到她。刚刚探视卧床16年的植物人,水还来不及喝一口,又驱车50多公里,去探访一位双目失明的高龄老人,晚上又回访一个在社区矫正的家庭……即使每天都是连轴转的工作节奏,她依然未见疲态,依然精神爽利,温柔地对人笑着说着。她的故事也自此徐徐铺展,人生道道辙印清晰起来。
今年11月5日至6日,中央社会工作会议在京召开,这是中央首次召开社会工作会议。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指示指出,社会工作是党和国家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事关党长期执政和国家长治久安,事关社会和谐稳定和人民幸福安康。社工这个群体应该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而被习近平总书记接见过的刘朝辉无疑是这一群体里的佼佼者。
刘朝辉。
1.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小巷事不小,治理见真章——
方寸之地有所为
霞光辉映出的锅碗瓢盆合奏和你来我往的繁忙,在这个冬日让我们真正见识了。
0.32平方公里的恒达社区,73栋老旧住宅鳞次栉比,3165户居民生活其中。这里是嘈杂的,初看甚至有点纷乱,但认真看,纷乱中有次序:秩序井然,环境整洁,小车按格停放。
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一早,刘朝辉就走出家门,来到社区,走老街、穿旧巷,风风火火,把社区细细看一遍。在这些嘈杂的小巷,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社区,刘朝辉并不亮得刺眼,但老百姓就认她,总觉得她能给人温暖,给人希望,给人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信心。
居民楼下,涂奶奶正在晨练。看见刘朝辉,涂奶奶主动走过去挽着她的手,聊点儿家常:“朝辉书记现在都做外婆了吧?”
“您老记性真好,我有两个可爱的外孙女,大的都5岁了。”说起外孙女,刘朝辉呵呵笑。涂奶奶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你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呢。”
1993年7月,20多岁的刘朝辉离开幼师岗位开始从事基层居委会工作。1997年7月,她受组织派遣,筹建人民东路居委会(恒达社区前身)。当时办公场地和经费都还没有落实好,刘朝辉先借了一间8平方米的房子作为办公室,又自掏腰包垫付资金,居委会就此运转了起来,开始为居民服务。后来,人民东路居委会和恒达居委会合并,又组建了基础差、底子薄的恒达社区。
城市在长大,现在的恒达社区附近高楼林立、商业繁荣,俨然已是市中心。但当时的恒达社区还属于城郊接合部,“两劳”(即劳动改造和劳动教养)回归人员多,管理起来很不容易。
要把“两劳”回归人员转化成对家庭负责、对社会有用的人谈何容易!和居民的吃喝拉撒、柴米油盐、婚丧嫁娶、生老病死打交道,有理的、无理的都找她。有一次,刘朝辉的帮教对象小罗卷入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对方扬言要将其“剁掉”。小罗跑到刘朝辉办公室,扑通一声跪倒:“朝辉书记救救我,我打伤了别人,他们要‘剁掉’我!”刘朝辉急忙和辖区民警赶到打架现场,拿着喇叭诚恳地向对方喊话:“现在最需要的是看病救人,所有医药费、误工费、生活费都由我负责。”刘朝辉动之以情地劝说,又当场普及法律知识,对他们晓之以法,方才平息了这场斗殴。被小罗打伤的“黑二哥”出院后,第一时间来答谢刘朝辉:“真的羡慕臭小罗,遇上您这么好的书记。”
女儿吴美澄说:“妈妈面对任何压力和委屈,都乐观地承担着,从没听到她对工作的半句怨言,爸爸经常笑她,工作这么辛苦,回来总高兴得像‘捡到宝一样’。”
“朝辉书记的爱心也感染了她的丈夫。丈夫经常开车送她办公事,长期‘私车公用’毫无怨言。”社区老人说。
时光如梭,恒达社区服务阵地从0平方米,到30平方米、160平方米、816平方米,再到现在的1300多平方米;社区形象从脏乱差,一步步跃上了区级、市级、省级文明社区,全国和谐示范社区。所有这些,都离不开刘朝辉这只“领头雁”。
同事给她算了一笔账:“考勤登记表上,她每年的工作时间平均在294天,每天何止上8个小时的班!”
同事们不知道的是,她每次慰问特困群体时,今天600元,明天800元,一直都是从家里往外拿,自己从来就没算过。她还用宣讲的劳务费和获得荣誉的奖励,帮助了很多人。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小巷事不小,治理见真章。小巷街区是居民群众生活的基本单元,社区的管理涉及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其中蕴含着基层治理的大智慧。刘朝辉把群众的大事小事、家长里短一一放在心上,收获了群众的点赞好评和信任信赖。
刘朝辉探望弱视力老人。
2.社区不可能天天风平浪静,关键是能否及时化解矛盾——
解决在源头为好
“大事、小事,找朝辉书记就行!”在恒达社区,爹爹娭毑们都喜欢找刘朝辉。别人眼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从不轻视。因为社会工作一头连着人民群众,一头连着国计民生,只有把两头“距离”拉近了,人民群众才能“融”进来,基层治理才能“活”起来。渐渐地,刘朝辉成了恒达社区的“主心骨”“万能钥匙”。
天心小区大部分屋顶漏水、外墙脱落,刘朝辉把问题反映上去,争取到“平改坡”和“洗脸打粉”的惠民项目,彻底解决了居民之忧。一个电话打来,邻里闹矛盾了,她拉着双方坐下,耐心劝解,晓之以理,设身处地,不拉偏架。于是往往春风化雨,让僵持的氛围得以缓和。独居老人缺少陪伴,她每一次上门总不会空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陪着老人唠唠家常,讲讲身边的故事,组织社区志愿者常来常往。在她的辛勤耕耘下,邻里情谊愈发浓厚。
社区居民黎阳(化名)已经“二进宫”了,第二次出狱时,家徒四壁,身无分文。刘朝辉锲而不舍地敲开了他的家门,给他找了一份在物业公司当保安的工作。物业公司担心他再去偷盗,加上他上班不准时,不久就解聘了他。黎阳陷入绝望时,刘朝辉第二次伸出援手,一边拿出400元解决他的温饱问题,一边四处帮他找工作,经社区提供“担保书”后,好不容易又给黎阳找到一份小区保安工作。没做多久,因黎阳身体不适,物业公司再一次辞退他。
“这个黎阳,烂泥扶不上墙!”这时,有人看不下去,来劝刘朝辉:“朝辉书记,你莫要管他了,浪费精神浪费钱!”刘朝辉平静地说:“社区是社会的缩影,是一个小社会。恒达社区有近万人,不可能没有失足者,不可能天天风平浪静,关键是能否及时化解矛盾。当问题还在萌芽状态时,解决在源头为好。”
她要做一线温暖的阳光,去照亮生活的那一片黑暗。刘朝辉第三次向黎阳伸出了援手,安排他在恒达花园小区搞卫生。黎阳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捡废品补贴家用,开始慢慢融入社会。他听到了更多细节——原来在他服刑期间,连续几年,是朝辉书记帮他女儿交付学费,女儿才得以完成学业;是朝辉书记劝说他离婚的妻子回来帮忙照看他病重的父亲;又是朝辉书记带领团队帮忙料理他父亲的后事……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不受触动?黎阳变了,黎阳行动了,他义无反顾地加入社区志愿者队伍,帮助邻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朝辉书记,门店里有人要砍人了!”刘朝辉听到呼喊,料到是社区里的小陶夫妻又闹矛盾了。小陶妻子拿起菜刀,要砍小陶。分开围观的人群,刘朝辉箭步冲上前,挡在小陶妻子的面前,劝她放下菜刀。小陶妻子见书记来了,丢下菜刀大声哭泣,小陶自知理亏躲在一边。原来小陶夫妻是恒达社区的外来户,在社区开了一家打印店,由于生意不太好,小陶经常通宵打牌,委屈、失望、压力大,怀有身孕的妻子一气之下,抡刀相向。刘朝辉介入劝说,为小夫妻创造了沟通的空间。她没有“和稀泥”,而是耐心教育小陶,背井离乡做小生意不容易,要懂得珍惜,妻子有身孕必须细心呵护照顾好,两人齐心协力把生意做好;另一方面引导小陶妻子注意沟通方法,带她进社区妇女课堂学习,还到处帮他们找生意,把他们列为帮扶重点对象。慢慢地,夫妻关系缓和,店铺生意也有了起色。
没多久,小陶又找到刘朝辉,说自己的哥嫂触犯了法律,要回老家进行社区矫正,但他们一旦回老家,店子开不成了,没有经济来源,3个年幼的孩子将生活无着。又是刘朝辉多方协调,帮其安排在就近的社区矫正。
“一定要下苦功夫,下大决心,踏踏实实把每件事做好。”刘朝辉在社区工作30余年,她的爱全给了社区这个“家”,像黎阳、小陶的故事,只是其中的精彩片段。“持之以恒,达之文明”的恒达精神在一件件实事里,沉淀、发光。
刘朝辉(右)和志愿者严亮在清理大雪压垮的树枝。
3.要想做好社区工作,先要学会去握老人、病人和残疾人的手——
一缕微光的传递
2019年10月1日,作为全国优秀基层代表的刘朝辉,受邀赴北京参加国庆70周年观礼。庄严与神圣、历史与未来、光荣与梦想激荡于胸,她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临行前,全家人都为她自豪,为她高兴,纷纷为她张罗准备行装。但她平时救助特困群体时大度大方,慷慨解囊,对自己却“抠抠搜搜”,竟然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衣服。最后还是在女儿和丈夫的劝说下,才花了600多元,买了一套西装和衬衣。
刘朝辉临去北京那晚,重病缠身的母亲,拖着沉重的身体,为女儿下了一碗肉丝鸡蛋面。国庆当天,站在观礼台上的刘朝辉,第一时间和母亲视频,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刘朝辉眼里满是泪水,回想这么多年来,都是提前回家给爸妈拜年,又提前回社区值守,没有陪父母过一个完整的春节,她的心很痛。
在恒达社区,很少有人知道刘朝辉是烈士之后。“爷爷走上战场为国捐躯,我就立足基层为民服务。”刘朝辉说起爷爷的故事,言语中满是骄傲和神往。
革命烈士之后,法理学研究生,优秀共产党员,中国好人,全国先进工作者,湖南省人民最满意社区主任,荣立湖南省社区建设二等功……她的成长足印步步坚实。
在工作中,刘朝辉善于“巧干”,充分发动群众、组织群众、依靠群众解决群众自己的事情。2002年,恒达花园小区刚建不久,引来了五湖四海的人入住。刘朝辉带领团队为居民建档建册时,发现刚刚入住小区的罗维周、任涤君夫妇是退休军医。她是个有心人,把群众“看病难”的诉求告诉了夫妇俩。两位老人很快和另外的6名医务人员组成了长沙市第一支医疗志愿者服务队,解决群众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后又成立“罗维周欣馨互助会”,筹措善款20多万元,帮助了500多名困难群众。
“拿着,收下吧!”中医全科医生杨辉,将600元钱塞到了言语障碍者廖俊的手中,廖俊拿出纸和笔,缓慢写下一行文字:“谢谢朝辉书记、杨医生的帮助,我喜欢你们!”杨辉医生医术好,收费实惠,有时还为患者提供中饭,诊所内的锦旗里三层外三层挂满了。受刘朝辉的影响,他主动发起成立“医基金”,诊所12名医生护士,每看一位病人,就拿出1元钱放在基金里,帮助更多残疾人渡过难关。
2014年,组织上安排刘朝辉赴新加坡学习社区管理。紧张学习之余,她挤出时间去看望3位恒达社区居民在新加坡就读的子女。“朝辉妈妈来了!”3个孩子拉着刘朝辉的手,久久不肯放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他们都已成才,有的在跨国公司上班,有的负责国际体育赛事,远在他乡,依然热心社区公益。
在恒达社区,居民对刘朝辉的夸赞有很多种,但有一种最是贴切——朝辉是一道微光,不张扬,却炙热,有着独特的穿透力和凝聚力。
恒达社区的青年社工将她作为学习榜样。这群社工多数和她女儿一般大小,刘朝辉拉住他们的手,让他们感受手的温度:“要想做好社区工作,先要学会去握老人、病人和残疾人的手,让他们感受到爱。”30多年来,刘朝辉“送走”了社区许多老人。最让她难忘的是,许多老人在弥留之际,会深情地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她是一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
正是这双手,这么多年来持续不断传递着温度,让社区这方虽小但精密复杂的天地里,“矛盾不上交、平安不出事、服务不缺位”。刘朝辉俯下身子,把最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社区,给了社区的老百姓。
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面对年轻的继任者,刘朝辉叮嘱:“在社区工作了一辈子,我一直如履薄冰,怕团队因为受委屈而思想滑坡,怕团队没有耐心解决居民群众的急难愁盼,怕老百姓对我们服务能力不满意。”数十年如一日的耐心、恒心与爱心,她用实际行动诠释了社区方寸之地中的“非凡之为”。岗位不大,同样能承载起居民幸福生活的宏大愿景,传递无数温暖且振奋人心的能量。
“老百姓无论大事小事都是我心头的事,都是我应该做好的。哪怕有一天肩上的担子全卸掉了,但‘为人民服务’的初心使命永远不会忘。我会牢记习近平总书记的殷殷嘱托,永葆革命本色,多为老百姓送温暖。同时,努力把全国示范性劳模和工匠人才创新工作室——朝辉劳模创新工作室领衔人当好。”刘朝辉说。如今,她又创办了“农情暖域朝辉城市驿站”志愿者品牌,带领志愿者们更好地为群众服务。
社区千万个,小巷万千条,直接映射着老百姓的快乐与幸福、烦恼与忧愁。有了千千万万个像刘朝辉这样的赵朝辉、钱朝辉、孙朝辉、李朝辉们,这千万缕朝晖就一定能织就满天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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